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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8月27日 星期一

伊甸園中遺落的筆記本


2007-06-21基督教論壇報

 【作者:◎莊信德】   
從英國的「羅賓漢」傳奇,到明朝施耐庵《水滸傳》的「一百零八條好漢」,乃至臺灣的廖添丁傳奇,草莽英雄的故事總能在不同年代,不同族群中找到傳唱的戲子。昔日莫理士‧盧布朗筆下的亞森‧羅蘋,或許是今日中東回教徒心中的賓拉登。這些人物的出現,不論是虛擬、抑或是真實,卻都是發生在公義真理不得伸張、無辜好人受苦折磨、盜匪猖獗貪官得勢的歷史場景中。

 由導演金子修介改編自大場鶇漫畫作品的電影《死亡筆記本》(Death Note),雖然在情節設計上作了一定程度的更動,仍然提點出這部漫畫原著的精神意涵,從公義如何在司法成效不彰的年代中伸張?到對人類心目中徹底「公義」本質的揭露。

 電影故事大致上是描述死神路克為了排解無聊,在人間界丟下一本死亡筆記本。成績全校最優的高材生,夜神月,撿到了這死亡筆記本。一開始,他也是半信半疑,卻沒想到真的可以用這筆記本來殺人。

比魔鬼更像魔鬼
 夜神月決定利用筆記本創造自己心目中的理想新世界,將所有邪惡的罪犯都清除。在殺死罪犯的同時,夜神月也測試出筆記本的使用方式,一些連死神都不知道的方式。

 這一路操弄他人死亡於股掌之間的夜神月,逐漸陷溺在自我與正義等同的誘惑漩渦中,終究因無法自拔,而成為撒但口中更像撒但的撒但。

 閱讀這部電影總覺得有點「贖罪」的味道,為著自己曾經年少輕狂的自以為義感到可悲,為著許多人事變化的無情蒼白感到惋惜。或許這就是「奇樂」的魅力吧?

 在電影敘事中,男主角夜神月有著一個新的稱謂:「奇樂」。每當奇樂出手懲治(殺死)社會中的「壞人」時,總是獲得廣大群眾的回響。

 夜神月於是逐漸在「奇樂」的行動中,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表面上看起來,是夜神月在扮演著奇樂的角色;實際上,卻在日積月累中被奇樂的角色所轄制。

人性的奇樂化
 基本上,奇樂不會是一部偶發的電影,而是對人類世界從古至今「奇樂化」的一種整合詮釋。所謂「奇樂化」,乃是指涉一種「自以為義的墮落過程」。在人性奇樂化的過程中,奇樂成為一個我們所認同的價值符號,以為談論他、參與他,我們便是等於他。

 「奇樂」總是會在一片不滿正義無法伸張的社會困局中,找到熱切的擁戴者,而且是一群甘願出賣靈魂也在所不惜的擁護者。對於擁戴者而言,奇樂高效率的判斷,如同神一樣的判斷,為社會的不公義做出了最果斷的裁決。

 這樣的奇樂化歷程,不正是伊甸園中,「智慧/狡猾」的蛇對人類的始祖所給出的誘惑性應許嗎?

 《死亡筆記本》是一部值得多層次閱讀的好故事,不只是「奇樂」這個角色的動態意涵值得深思,同時奇樂與其擁護者對「置壞人於死地」的判斷本身,也是一個值得探究的價值行動。

 故事的一開始,男主角夜神月所殺死的是監獄的死刑犯,接下來則是重大刑案現場的現行犯、逃過法律制裁的壞人,最終則是一切攔阻他與奇樂完全結合的角色。

「超人」最終成為罪人
 《死亡筆記本》的深邃之處,在於它對公義問題省思的深度與立體感。一方面呈現出「司法制度無力懲治惡人的現實窘境」,另方面卻又揭露出「超人判斷無力抗拒誘惑最終成為罪人的真實問題」。

 就基督教神學的人論而言,公義並不是一種「判斷」、一種「審判」的結果,而是一個「道成肉身的愛的歷程」。正是在上帝的愛中,人獲得了一個「創造性」的切入點!

 相對於以「公義自居」的奇樂對「壞人」所進行的「封閉性判斷」,「為義受逼迫」的基督,則是對「罪人」給出了「創造性轉化」。

 兩者的差別並不是「公義」的「有無」,而是「公義」的「意義」。對奇樂而言,社會上因為缺乏公義所以需要超人式的判斷,甚至是拯救;所以「死亡筆記本」就是一個自由實踐公義的絕佳機會。

 在電影敘事中,唯一夜神月正在閱讀的書籍特寫,就是以超人哲學著名的尼采(Nietzsche)名著:《善惡的彼岸》(Jenseits von Gut und Bose)。

 在此書中,尼采給所謂的「自由精神」下了最精彩的定義,對尼采而言「要成為優秀的哲學家,就得冷酷無情、眼光銳利和沒有幻想。發了財的銀行家,就具有作出哲學發現,即看清存在物所需的部分性格」。

充分展現超人哲學
 尼采在書中強調:「我們必須自己考驗自己,證明自己是獨立和發號施令的,而且要在必要的時候作出考驗。千萬不要躲避對自己的考驗,儘管這也許是所能玩的最危險的遊戲,並且最終是面對我們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法官所作的考驗。」
 夜神月在故事的發展中,開發出連死神都不知道的死亡方式,充分展現了尼采超人哲學中,獨立判斷並且發號司令的思想精神。

 如果我們更進一步比照《死亡筆記本》故事的發展,就更加明白何以這部電影是踏著尼采思想的遺緒。

 「不要依戀任何人,即使是最心愛的人。不要依戀…、不要依戀…。我們必須知道如何保護自己,這是對獨立性的最好考驗。」正是在尼采的呼喚中,夜神月終於一步步將處死的名單,從死刑犯、現行犯、嫌疑犯、無辜的員警、最終來到自己身邊最親近的愛人與父親。

公義的私有化危機
 我們看見夜神月的「公義自由」所導致的悲劇結果,不得不反省一個看似簡單實則含混的定義問題,到底「公義」的意涵為何?

 何以當夜神月有「自由」去實踐「公義」的時候,卻造成公義的私有化危機?難道這就是「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所表達的含意?

 其實,問題的關鍵並不只是權力的絕對性,而是公義的本質問題。如果我們認為當今世代惡人當道,剷除罪惡需要公義強權自由的伸張,那末我們勢必走向尼采超人哲學的死胡同當中。因為在尼采的思考中,自由精神的彰顯,意味著人從奴隸道德轉向主人道德。

 但是離開尼采,還能走向哪裏?耶穌在最不公義的十字架上,留下了一句震撼人心的呼喊:「主啊,赦免他們,他們所做的他們不知道!」耶穌為公義設立了一個奇特的實踐進路,一條通向自我受苦的公義之途,而不是惡人受苦的公義彰顯。

基督信仰的公義與恩典
 基本上,基督教的「公義」不是一個獨立出現的概念,永遠都與另一個稱作「恩典」的觀念同時出現。

 不論是伊甸園中判刑之後的皮衣(耶和華上帝親自為亞當夏娃編織遮蓋身體的皮衣,如同浪子回頭故事中為浪子披上外衣的父親),或是伊甸園外殺害亞伯的該隱所領受的特別記號,(殺人犯該隱向耶和華討價還價地說:刑罰太重。),甚至是殺害上帝選民的尼尼微人,也在審判信息中領受悔改的恩典…。我們一再看見上帝總是在恩典的脈絡中,彰顯他審判的公義。

 新約聖經中明白地在耶穌基督的救恩中,展現出一個富有創造性的審判思考:「若有人在基督裏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哥林多後書五章17節)相對於經文表面的新創造,經文的背後隱喻著「不在基督裏的審判」。

 不過,基督所帶來的公義並不是指向對罪人的「審判」,而是指向對罪人的「拯救」。如果我們重新深思下面這段熟悉的經文,將會發現箇中底蘊的拯救意涵。

壞人也可能更新
 「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致滅亡,反得永生。因為神差他的兒子降世,不是要定世人的罪(或譯:審判世人;下同),乃是要叫世人因他得救」(約翰福音三章16-17節)。

 並且,這個拯救不只是屬於未來新天新地的靈魂性救贖,更是當下就立即經驗的新生命。換言之,基督教的「公義與審判」永遠都是與「救贖和創造」緊緊地連著在一起。

 電影《死亡筆記本》所陷入的危機,就是一種只有審判的公義,這樣的公義最終所指向的必然是自以為義的死胡同,因為在審判的公義之下所理解的「壞人」,永遠都只是過去曾經發生,而且不能改變的「錯誤事實」,因此眼光永遠都是封閉的、向後看的。

 然而,基督教信仰的公義,卻是一種恩典視域下的公義,在這樣眼光之中的「壞人」,就不只是一個犯下無可改變錯誤的可惡對象,而是一個可能更新與改變的可憐對象。(作者為台神講師)

Ⅰ、延伸思考:
1、何謂「公義」?
2、人如何避免「自以為義」?
3、你如何看待那些得罪你的人?時常說你壞話的人?被你深深厭惡的人?有沒有其他理解的角度呢?

Ⅱ、延伸閱讀:
1、影像閱讀:面對死刑的生命《回家》;反對死刑的敘事《鐵案疑雲》。

2、 文字閱讀:艾瑞克霍布斯邦著,《盜匪》。臺北:麥田,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