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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25日 星期日

何大安鑽研語言四十載
(國語日報2010/7/25)
 
報導/趙瑜婷

讀一行字,看一頁書,對一般人而言並不難,但對從小左眼失明的何大安來說,卻有如艱鉅工程。由於長期使用右眼,極度疲累,繁重的學術研究更使眼壓飆高,有時還頭痛欲裂。狀況最嚴重時,看書只能分段看,每看完兩行,就得閉眼休息,還順便分泌淚水,舒緩又熱又痛的眼睛,幾乎是「流著眼淚做學問」。

「不過,這樣讀也有好處。」他笑說,字字精讀,學問做的更確實。九歲被玩伴用弓箭射傷左眼後,他長期依賴右眼做學問,卻沒察覺視力惡化,直到醫生警告失明時,才趕緊在兩年前辭去語言所所長職務,好好休養。退休後,白天讀語言專書,黃昏後看喜歡的雜書,「最近看的是《量子力學》」。

其實何大安從國小起,已開始閱讀《紅樓夢》、《水滸傳》;初中時,對《尚書》、《詩經》、《左傳》愛不釋手,大量涉獵中文書籍下,最後順理成章讀了臺灣大學中文系。在這之前,他對文學都是情感的喜好,直到大二修習「阿美族語言學」,才發現性格中也有對「知識的追求」,更確立研究語言的志向。

「原來語言,是可以被觀察、分析、欣賞的。」何大安回憶當時上課的震撼,尤其許多語言的音韻是有規則,甚至可預測。例如,英語拼字中,「s」是清音,接在它之後的「p」、「t」都一律發不送氣的音,才能順利發音,這種語言邏輯令他著迷。

語言學一向冷僻,何大安立志研究,是受當時系主任臺靜農的鼓勵。他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語言學者不多,但那時許多國際學者陸續回國講座,有如「超級語言學系」,讓他在短短幾年內大量吸收最新語言知識。

何大安研究的是「歷史語言學」。他說,人類早在三萬年前就有語言能力,文字能記錄,或經研究恢復早期語言樣貌的年代,最多只能推算到六千年前。僅管所知有限,學者仍關切「為何人能說話,具有無限成長的語言能力?」但多元語言在今日卻面臨浩劫,調查指出,全球五千五百種語言,正以每兩週消失一種的驚人速度遞減中。

對語言的關注,使得何大安在語言歷史演變上的研究受到矚目,「我只是提出一個新觀點,一個觀察的角度。」他說,長久以來,學者一直認為語言發展速率是緩慢、漸進的,他的研究卻發現,語言就像生物演化,有時是突然從眾多生物冒出的「大爆炸」,有時又是「大滅絕」,語言也是這種「時而中斷,時而躍進」的劇烈頻率發展。

他說,魏晉南北朝,漢語的變化劇烈,因為東漢末年發生黃巾之亂,又有五胡入侵,大量人口移動,加上不同族群融合,導致語言發生變化,音韻表現和前後朝代││漢朝與唐宋相差極大。

何大安認為,按照這種「間斷平衡」語言發展,目前世界正走到語言大滅絕的時代。自從十九世紀工業革命後,隨帝國主義、資本主義及全球化浪潮,少數語言擁有政經優勢,大多數弱勢語言被迫消失。像臺灣原住民語言多元卻「瀕危」,有的族語甚至在長老去世後就不見了,連帶文化記憶也消失。

何大安記得二十年前,他研究原住民語言時,曾訪問一名到臺北讀書的部落公主。當時原住民權益不受重視,且為謀生,全村村民都講國語或閩南語,這名公主還刻意遺忘母語。他們說:「我們都不講族語了,為何你還要研究?」何大安聽了心痛不已。

二十年後,他重返部落,公主成了頭目,令他驚訝的是,對方顯得意氣風發、充滿自信,她對何大安說:「你現在要問什麼族語,我都會。」原來這二十年來,臺灣的社會運動,帶動弱勢族群的社會意識,「自我覺醒是語言復育的第一步」。

這名公主頭目對何大安說:「我的孩子跌倒,叫我媽媽,我不會扶他,除非他講族語『kina』。」何大安認為,她完全掌握復興弱勢語言的正確方式,「在生活中使用,並且要從小使用」。何大安說,人類在同一種語言中分享情感,參與彼此世界,整個族群因語言而存在,這難道不是最美的人文風景。

圖說:中研院院士何大安從小愛閱讀古籍。攝影/高修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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