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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2月2日 星期四

布列松的遺產

〈追憶大師〉◎張世倫 /聯合副刊2004/8/26 or 自由時報副刊2004/8/11

  被外界封為當代攝影大師的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已於月初逝世,享年九十五歲。布列松早年親歷二次大戰等世界大事,並與其他攝影記者共同創立馬格南攝影通訊社,其精準、考究的黑白攝影構圖,為他贏得二十世紀最偉大的攝影家稱號;訃文中,不少國外媒體都稱他為「新聞攝影」之父。

 布列松最為攝影愛好者所稱道處,是其街頭快照及捕捉瞬間的能力。他最有名的文章〈決定性的瞬間〉中,開宗明義的提到「There is nothing in this world without a decisive moment」。而攝影者的職責及美學宗旨,就是去捕捉這「決定性的瞬間」,無疑地,學過繪畫的他,正是箇中好手。

 布列松的攝影傳奇,除了歸功於他的才能與視野,很大部分也倚賴於傳播科技的發展。他崛起的時代,正好遇上了輕便且易於攜帶的135規格相機發明,布列松等勤奮的攝影家,因此可帶著相機,遨遊四海,隨機採訪。這段新聞攝影的黃金時期,一直到了一九五七年左右,電視開始大量普及後,才告結束。而一九六六年,布列松便已經退出馬格南通訊社,逐漸遠離攝影,醉心於童年的最愛:繪畫。

 回頭去看布列松著名的〈決定性的瞬間〉 一文,不難發現有著繪畫背景的布列松,最關心的還是構圖、美學、色彩、線條等形式上的技術,及如何在瞬間達到這些要素在畫面上的平衡。在這種美學觀影響下,「真實」的本質彷彿就會在這靈光乍現的片刻,以「瞬間」的形式被呈現出來。

 但是,任何對「真實」的展示,其實都不過是一種對「真實」的「再現」(representation)罷了,何以這種瞬間的凍結,就能較具有宣稱「真實」的正當性?畢竟單純、孤離的「片刻」本身,並不會讓我們對照片背後的社會與政治脈絡,有更多理解。再者,過度著迷於追求「決定性的瞬間」,也很容易讓攝影者淪為追求花稍的技匠。

 另外,布列松形象式的攝影者,其實非常類似哲學家班雅明(Walter Benjamin)的「漫遊者」(fleanur)概念,行路天涯,有著他自己的節奏與步伐,並且「……以為自己可以一眼看穿人潮中的路人的外表,洞察他的內心深處的每一縐褶,將他定型歸類」。然而,這種試圖捕捉「決定性瞬間」的「漫遊者」,也很容易變成自命閒適、浮光掠影,走馬看花的旁觀者,既不勤勉,也不深入,更無觀點,淪為一個相機器材玩家。喜歡拿布列松傳奇當廣告的德國萊卡 (Leica)相機,價格極度昂貴,便非常偏愛在廣告中營造這種「理想攝影者」的形象,當作宣傳手段。

 這些,或許都不是布列松的問題,但隨著他的遺產(legacy)與典範傳遍全球,變成攝影的一門顯學,也就讓人不得不去反思:攝影,是否還有別的可能。不過,或許在外拍美女及沙龍攝影盛行的台灣,這樣的典範都尚屬特殊,我們也就還沒能走出布列松的影響之下,另窺途徑。

 不過我更好奇的是,在傳播科技不斷演進的今天,135底片相機也將成為昨日黃花,數位相機顯然將成為未來主流。數位攝影講求連拍、不喜歡就刪、可用軟體修正且不需底片的特色,在未來又將產生什麼樣的趨勢與影像風格?什麼樣的創作者,在未來這種傳播科技與時代的脈絡下,還能被世人認定為所謂的影像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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