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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5月19日 星期一

雨中鋼琴


焦元溥/聯合晚報2012/12/4
喬治桑在其回憶錄裡,談到和蕭邦在馬猶卡島上的那次旅行,曾寫下這個著名故事:
一日她和兒子馬瑞斯去帕馬(Palma)採買日用品,不料大雨滂沱,最後竟跋涉六個小時才到家。看到他們,臉色蒼白的蕭邦突然大叫:「啊,我早知道你們都死了!」

原來在等待喬治桑回來的時間中,蕭邦陷入焦慮幻想——他試圖藉由彈琴讓自己鎮定,卻分不清是夢是真,見到自己溺斃在湖一般廣闊的水中,沉重冰冷的水滴持續不斷落在他的胸口……因此當喬治桑和馬瑞斯終於出現,蕭邦竟相信那是死後看見他們的鬼魂。

這段經驗,包括蕭邦在鋼琴上的幻想,最後成為蕭邦的一首前奏曲。但喬治桑指的是哪一首?就音樂觀之,第六首和第十五首〈雨滴〉都曾出現點滴音型與節奏,堪稱熱門候選。但數年前鋼琴家薩洛(Alexandre Tharaud)拍攝的一支廣告,情境也是惡夢和溺水情境,顯然回扣這段故事,配樂卻選了第四首。畫面搭上音樂,看來倒也言之成理。音樂想像可以何其多元,詮釋又可以有那麼多可能。無論蕭邦當時寫得是那一曲,這個災難雨天留給世人的,可是偉大的藝術創作。

同樣的天氣,德布西的雨天即景又是另一番風情。在他於1903年完成,隔年發表的鋼琴曲《版畫》中,第一曲〈塔〉有明顯的東方調式與音響,帶領聽者神遊神秘異國。第二曲〈格拉那達之夜〉則描寫位於南伊比利半島的安達陸西亞名城,也有迷人的西班牙式中東風情。至於第三曲〈雨中花園〉,作曲家回到自家,在模仿雨滴的分解和弦中隱藏古老法國童謠旋律,跳珠水花裡流露孩童笑語。這是出奇的寫意妙品,也是寓情於景的經典。德布西在此用了「睡吧,小寶寶睡吧,小寶寶快點入睡」和「我們不會再到森林裡去,桂葉已被削去,美麗將去蒐集它們」這兩首民間歌曲。前一首是法國家喻戶曉的搖籃曲,帶來雨天的各種童年印象。而〈雨中花園〉宛如觸技曲般,又幾乎不用踏瓣的演奏指示,又讓人想到法國大鍵琴音樂,特別是前輩大師庫普蘭的作品,古雅而意味深長。

就像蕭邦,德布西以精確筆法捕捉模糊,音樂語言雖然抽象,卻又具有鮮明視覺效果。在他的作品裡,我們總是可以聽到畫面,感受無窮無盡的色彩。〈雨中花園〉最後我們可聽見陽光劃開雨景,天空出現壯麗彩虹。在這下雨下不停,讓人快要發霉的十二月,再聽一次蕭邦《前奏曲》或德布西《版畫》,希望雨聲就留在唱片裡,明天該是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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