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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4日 星期三

給孤獨者的絕望之書?(上)


2005-05-31基督教論壇報

  【作者:◎郭秀娟】   一個有輕生念頭的人,打開聖經中的《傳道書》,當他讀到「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或是「我所以恨惡生命」、「我讚歎那早已死的死人,勝過那還活著的活人」,或者「人死的日子,勝過人生的日子」,豈不是會以為:聖經鄙視生命,甚至鼓勵人自殺?

消極厭世之作?
 難怪傳道書遭受許多誤解,經常被形容是消沉頹廢,或者被冠上各式各樣的哲學色彩─唯物主義、享樂主義、虛無主義、存在主義、犬儒主義、悲觀主義、宿命主義、懷疑主義、厭世主義、世俗主義、理性主義、人文主義等等。

 但是,按照猶太人的傳統,每年秋天慶祝豐收的日子,在「住棚節」第三天,他們必在耶路撒冷聖殿、會堂、與各鄉鎮頌讀傳道書。

 尼希米曾經教訓百性:住棚節不可悲哀哭泣,要大大快樂(參利未記廿三章40節;尼希米記八章9-12節)。在撒迦利亞書的結尾,以住棚節指向彌賽亞在地上國度的實現。
 這樣看來,傳道書不應該是一本消極厭世的書。

 多數學者主張:傳道書除了頭尾兩章之外,其餘段落缺乏邏輯的進程,因此很難分段。在眾多註釋書中,筆者發現華倫‧威爾斯比(Warren W. Wiersbe)的傳道書大綱(Be Satisfied),相當具有說服力,為讀者在層層迷霧之中,理出一幅輪廓清晰的畫面。藉助於他的大綱,或許可以撥開雲霧,稍稍解明這卷謎一般的書。

人生值得活嗎?
 傳道書一章1節的開場白,清楚交代作者是所羅門王,因為惟有他符合「在耶路撒冷作王」,又是「大衛的兒子」。書中他以「傳道者」(Qohelet)的身份自居,一方面用智慧的言語,教導召聚前來的會眾,另一方面,這字帶有辯論意味,特別是以辯證方式和自己辯論,因此全書多次出現「我心裡議論」、「我心裡說」、「我轉念」、「我轉想」等片語。

 表明身份之後,傳道者首先宣告問題(一至二章),然後,從許多角度討論問題(三至十章),最後,提出問題的結論(十一至十二章)。這就是傳道書三段清楚的結構:概覽、分析、綜合。

 所羅門在一章2-3節,為讀者提供解讀傳道書的一把鑰匙,這是全書持續探討的問題:「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人一切的勞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勞碌,有什麼益處呢?」簡言之,作者提出:人生值得活嗎?

 這個充滿哲學意味的命題,正是傳道書來來回回探討的主題。

人生虛空實境
 在這兩節簡短的提問裡,包含了全書最重要的幾個詞彙。首先是出現卅八次的「虛空」(hevel),這字指迅速蒸發的雲霧,不留痕跡,無法帶來滿足,好比破了的肥皂泡泡,什麼也不能留下,空虛而又沒有意義。

 其次是「日光之下」,共出現廿九次,這個片語表明所羅門在本書所作的觀察,是從日光之下的角度檢驗人生,這是人生現實的角度,未必與上帝的角度一致。這是正確掌握本書的關鍵,「天下」(under the heaven)為其同義詞。

 「勞碌」(amal)在全書用了廿三次,指用盡一切力氣,卻沒有什麼成就感,帶有憂傷、不幸、挫折、疲憊等含意。

 「益處」(yitron)出現十次,是傳道書的專用字,未曾出現在舊約其他書卷,指盈餘、獲利,是「虛空」的相反。

 「人」(adam)共用了四十九次,雖然人是照著神的形像造的,卻出於塵土又歸回塵土,人不是神,人必須認識自己的極限。所羅門觀察日光之下的人生,探討人活著究竟有何意義。

兜圈子的人生
 傳道書前兩章是全書的概論,所羅門以四重的辯證,思考自己提出的問題。分別是人生單調乏味(一章4-11節)、智慧的虛空(一章12-18節)、財富的無用(二章1-11節)和死亡的確定(二章12-23節)。基本上,傳道者在這兩章,檢驗自己一生的作為,他得到的結論是:人生並不值得活﹗
 首先,他從科學家的角度,觀察大自然這個封閉的系統。相對於地、日、風、海的永不改變,人雖然一代過去,一代又來,然而主角縱使換了人演,劇本與台詞差不了多少,在永恆的背景下,太陽好似打在人生舞台上的聚光燈,只是上演的,不過是循環不已的單調故事罷了(一章4-7節)。

 接著,作者以歷史家的角度,觀察日光之下並無新事,因為歷史悲劇不斷重演,健忘的人類,根本無法從歷史學到教訓。如果沒有神,歷史只是一本封閉的書(一章8-11節)。

 最後,傳道者從哲學家的角度,「尋求」(darash)並「察究」(tour)天下萬事,結果他發現智慧並不能解答、解決人生一切難題。

 猶太人的舊約註釋稱為「米大示」(Midrash),該詞源自「尋求」這個動詞,有深度調查之意。「察究」則是廣泛的探索,傳道者以無人能比的智慧,對複雜的人生作了既深且廣的研究,但他發現「彎曲的不能變直,缺少的不能足數」,於是他得到結論「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煩,加增知識的就加增憂傷」,連智慧也是虛空(一章12-18節)。

 英國劇作家蕭伯納也曾悲觀地說:「人生是一連串的愚眛。」
沉浸在享樂之中
 既然智慧無助於解決人生難題,傳道者乾脆沉浸在享樂之中,嘗試從娛樂和工作獲取滿足。所羅門王在位的時候,是以色列的黃金時期,他真的可以誇口,凡他想要的享受,沒有一樣得不到。在二章4-8節,他描述自己進行了無數的工程,「為自己」(li)一詞在原文重複了八次之多,和合本未全部譯出。

 追求自我滿足的人生,終究不能帶給人幸福,因為這樣的享樂常常是自私的,容易將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造成人際關係的破裂,給家庭和社會帶來無窮後患。

 而且快樂達到飽和點之後,效益開始遞減,刺激的強度不可能無止境增加,不論工作、性愛、賭博、毒品,都一樣。而膚淺的享樂也只能滿足感官,並不能建造品格,無法填補人在精神層面和靈性上的需要。

人生令人絕望
 因此,所羅門「轉臉」(pana)查看財富帶給他的一切享樂,得到的結論也是虛空與捕風。「我轉臉」分別出現在二章11和12兩節,和合本譯作「我察看」和「我轉念」。

 傳道者在二章下半,再次變換一個角度,檢視智慧和財富,只是這次加進死亡確定的因素。雖然智慧終究比愚昧更好,但因著死亡隨時會臨到這兩等人,於是所羅門無奈地發出「所以我恨惡生命」。

 死亡的確定同樣使財富成為虛空,因為個人終生勞碌的成果,無法永遠保存,很可能被不肖子孫消耗殆盡,如果每天因此憂慮,不得安息,使自己無從享受,更是虛空。「故此,我轉想我在日光之下所勞碌的一切工作,心便絕望。」(二章20節)
 伊頓博士(Michael A. Eaton)在丁道爾系列的傳道書註釋,稱傳道書二章20節「是舊約聖經最重要的觀點之一」。

 唯有對世界徹底絕望,人才有新生的可能。人生一切的痛苦和掙扎,源自對世界不肯死心;人必須走到絕望的盡頭,才可能接受神的真理與救贖。

憑信心享受人生
 徹底的絕望之後,傳道者在二章24-26節,首度提出日光之上的另類選擇。就是以信心接受神所賜的人生。這個結論全書至少出現六次(二章24節,三章12-15、22節,五章18-20節,八章15節,九章7-10節,十一章9-10節)。這些正面享受人生的經文,乃是以神為中心的思想,「若沒有神,誰能吃用享福呢」,這是二章25節另類的譯法,比較符合上下文的論點。

 享受人在勞碌中所得的分(helek),原是上帝賜給人的產業和報酬,人應當存感恩的心領受。這樣的人生哲學,並非世俗主義或享樂主義,而是強調滿足的喜樂,承認吃喝和工作上的滿足,乃是上帝的恩賜。

 概覽之後,全書進入詳細分析的主體,事實上,所羅門王繼續考察上述四重辯證:人生單調乏味(三至四章)、財富的無用(五至六章)、智慧的虛空(七至八章)、和死亡的確定(九至十章)。只是,現在他接受更廣泛的挑戰,嘗試從不同階層的生活,更深刻地思索:人生是不是真的沒有意義。

日光之上的新角度
 首先,他向上看,發現神在眾人之上掌管一切(三章1-8節);然後他向內看,發現神將永恆安置在人心裡(三章9-14節)。接著向前看,看見等候在各人前面的,是無可逃避的死亡(三章9-14節),最後,他向外看,在四周看見各式各樣的欺壓和重負(四章)。

 觀察複雜的人生百態之後,所羅門王逐漸修正他悲觀的思想。整個第三章,他引進日光之上新的角度,既然是神使萬物各按其時成為美好,人應當憑信心接受神所賜的人生,即使面對困境與荒謬。

 為了表達神使凡事都有定時,傳道者以十四組相反的平行體,形成一首工整的「時間之歌」(三章2-8節)。這種希伯來詩歌結構,文學上稱為Merism,是以系列兩極化的對照,來表達整體(totality)的一種修辭技巧。

 例如,創世記一章1節「起初神創造天地」,以兩極的天地代表神創造的一切。又如詩篇一三九篇2-3節詩人用「我坐下、我起來…我行路、我躺臥」,代表人一切的意念和行為。

 這首時間之歌有七節,每節兩組共十四組,七的倍數也代表整體的完全。從2-7節,每一節都是正負正負(2、5、6節),或負正負正(3、4、7節)的對比。其中拋擲石頭是正面,堆聚石頭為負面,因為人若堆石頭在你田裡,就是要害你(參列王紀下三章19、25節)。不過,最後一組「喜愛有時,恨惡有時;爭戰有時,和好有時」,卻形成正負負正的交叉,暗示全詩至此結束,而且後半節的「爭戰」與「和好」是名詞,其餘十三組都是不定詞的動詞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