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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8月27日 星期一

創傷與撫慰──電影《無火的冬天》~陳韻琳


2007-08-14基督教論壇報

 《無火的冬天》(Tout un hiver sans feu、A Long Winter Without Fire,瑞士,2004),由波蘭已逝導演奇士勞斯基的學生Greg Zglinski執導,奇士勞斯基的電影,是很著重透過現實處境,看人性、倫理,及其向上向善的超越的,他的學生Greg Zglinski的處女作,一樣依循這路線。

 《無火的冬天》故事,談的是死亡、創傷,及其療傷治癒的過程。雖然導演花很長篇幅描述創傷痛苦中的男人尚,跟戰亂中失去丈夫與家人的阿爾巴尼亞科沃索難民女子拉比諾塔之間的友誼,描述兩人之間的彼此相知相惜,相伴走出心靈創痛,但我覺得更觸動我的,是這男子尚,和他的妻子勞拉,竟不能攜手相伴彼此安慰。

 我會被觸動,是因為我覺得這是一種很無奈的事實:患難痛苦中的夫妻無法靠近,反而就此勞燕分飛,彼此遠離。

 尚、勞拉,他們因牛棚失火,失去了他們深愛的女兒,在這巨大傷痛中,夫妻原本需要彼此安慰、攜手同心度過,但他們卻不能。

患難,使夫妻懷恨
 他們獨自承受著劇烈的痛苦、與咬噬生命的孤寂。勞拉先是因憂鬱症到療養院,而後又寧願依賴妹妹的照顧,她就是無法與尚同心同行。

 這其實是很多婚姻經歷巨大傷痛的夫妻,可能會出現的處境。患難,反而使他們彼此相恨。最主要的癥結是,雙方或其中一方想為這樁不幸的發生,找到一個理由,一個可讓他們怪罪的理由,他們認為這樣會讓他們好過些。

 於是雙方或其中一方,在內心深處深深的自責、深深的怨怪對方,這種自責與怨怪的心情,疏離冷漠了彼此,而最可能發生的是,那最自責的人,怨怪對方也怨怪得最深。

 勞拉正是這樣,她自責自己出事那天,人不在家,竟放自己假去鎮上散心了;於是她也怨怪著尚,她怪尚明知牛棚電線老舊,何以不馬上更換?導致電線走火,使去看心愛小牛的女兒被燒死在裡面。

 雖說「千金難買早知道」,但意外發生後,這種「早知道」的思維,卻是自責與咎責他人的溫床。勞拉的自責與怨怪尚,非但不能讓她自己的痛苦平息,還加增已經夠痛苦的尚更多的痛苦。

相濡以沫 溫柔扶持
 這時,真的很需要有人拉勞拉一把,讓勞拉轉換思考,用另一種方式面對患難,偏偏,勞拉的妹妹一直不喜歡尚,覺得他搶走了她的親情,因此她在跟姊姊勞拉談話時,一直鼓勵著勞拉覺得錯都在尚的思想。

 這種毀壞夫妻感情的「早知道…都是你!」,豈不是經常在我們生活周遭、或自己心中發生嗎?

 尚最後得跟科沃索難民女子拉比諾塔一齊取暖,彼此慰藉,豈不是先遭逢被妻子遺棄的處境,只得另找自救之法嗎?

 一個在痛苦中忍耐、尋找出路的人,很容易被另一個有類似心境的受苦人吸引,這是一種很奇特的神秘力量,不需言說,但能察覺。

 一如尚只要看到火,就觸及創傷,拉比諾塔一遇上男人的輕佻與暴力,也會觸及戰亂恐怖的往事;尚從拉比諾塔艱難而努力邁向重建之路,得到支持自己的力量,他也透過對拉比諾塔沈默的溫柔,讓她知道他也在支持她。這種相濡以沫的情感,已經遠遠超越男女情愛,也絕對比任何諮商輔導更有力,它是患難困境中的光明、希望與力量。

歷歷寫實的鋪陳
 還有個地方很寫實的是,當勞拉開始發現尚日漸疏離她,開始發現尚身邊有女人,她方才趕緊脫離陷溺式的思考方式,與妹妹對她的影響。

 這意味,她儘管失去愛女哀痛欲恆,但她其實可以與尚共度艱難,而不是活在暗著自責、明著責備尚的心境中。她是有抉擇與行動能力的,只是她不願意,直到她快要失去尚,她才彷彿得到力量一般的,勇敢地去上墳、並重新粉刷房子,表明她要新生的決心。

 電影最終沒有告訴我們尚有沒有跟勞拉分開,選擇跟拉比諾拉在一起。Greg Zglinski只是在男女主角傷痛歷程中,切下最關鍵的一段,歷歷寫實的鋪陳,毫不濫情陷溺(這往往是處女作很容易犯的毛病,奇士勞斯基早期作品也有濫情陷溺的問題),告訴我們這幾個關鍵當事人的心路歷程。

 而我們卻知道在現實中,不知有多少身處患難傷痛中的夫妻,是直等無法挽回的分手,方才知道自己陷溺過度、自責怨怪過度,但卻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