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偉大世代告別

■焦元溥/聯合晚報2012/12/18
天堂大概缺歌手。本月十、十一日，偉大的瑞士女高音德拉卡莎(Lisa Della Casa，1919-2012)和俄國女高音韋許妮芙絲卡雅(Galina Vishnevskaya，1926-2012)相繼辭世。雖然已享高壽，仍然令人傷感。 這兩位聲樂家都有絕世美貌和頂尖唱功，韋許妮芙絲卡雅更有堪稱奇蹟的技巧。過人稟賦加上千錘百鍊，那聲音幾乎無所不能，花腔、抒情、戲劇全都得心應手，更驚人的是線條延展與強弱控制，以及全盛時期華貴燦爛的非凡色彩。威爾第《命運之力》的〈神呀！請賜我平靜〉，柔聲拋強、強音收弱、氣息穩定與聲音凝聚，在在令人難以置信，是只能耳聽為憑的真實神話。拉赫曼尼諾夫膾炙人口的《練聲曲》，大概也只有她能以不可思議的吐納，將樂曲延展至七分四十秒(一般在五分鐘以內)。 蕭士塔高維契的《死神歌舞》，她是首演者，演唱也是我心中至今的唯一。而她為布瑞頓《戰爭安魂曲》和蕭士塔高維契《慕森斯克郡的馬克白夫人》所錄下的經典演唱，更是獨一無二的歷史紀錄。從柴可夫斯基《尤金奧尼金》和《黑桃皇后》以降，所有她唱過的俄國曲目，都從此印上深深烙記，讓人知道偉大該如何定義。而她的自傳《Galina》，不只談音樂與人生，更揭露蘇聯時期種種黑暗，是絕對值得一讀的名著。 以她的聲樂成就而言，韋許妮芙絲卡雅的錄音並不算多，甚至可說是可惜地少。德拉卡莎也一樣，甚至唱片中還難尋她的真正代表作。即使是她最富盛名的理查史特勞斯歌劇《阿拉貝拉》，她真正爐火純青的演出，還是見於維也納歌劇院的實況錄音(Oefro)——但那也就夠了。那演唱之淋漓盡致且揮灑自如，就算對劇情一無所知，也會聽到入迷，一如她的《納克索斯島上的阿麗雅德》和《玫瑰騎士》。整體而言，她的莫札特與理查史特勞斯，都是舉世難再的絕藝，德文藝術歌曲也曲曲精彩。 她和卡拉揚合作的布拉姆斯《德文安魂曲》，感人肺腑又不帶一絲誇張。和萊納合作的馬勒《第四號交響曲》第四樂章，即使後來又有那麼多著名演唱，德拉卡莎的詮釋仍是我最欣賞佩服的經典。而任何人若看過她的演出(Youtube上已有許多影片可參考)，大概也無法不感嘆，世上竟有如此落落大方且氣質高雅的聲樂家，把美貌與美聲化成無可比擬的傳奇。 今年隨著費雪狄斯考、德拉卡莎和韋許妮芙絲卡雅一一過世，二戰中後成名的偉大聲樂家，已經全數離開我們。我們會有自己的偉大世代嗎？或許別問。這答案只會令人更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