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與就業:柏南克不如黑輪伯

2010-12-21台灣立報 作者：陳柏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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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柏謙

美國聯準會理事主席柏南克，兩周前在接受CBS電視台節目《60分鐘》專訪時，被主持人培里（Scott Pelley）問到了對美國日益惡化的貧富差距，以及史上最嚴重的所得不均看法，柏南克一方面承認這絕非好的發展，因為擴大的所得不均將創造出兩個社會；然而柏南克後來的談話顯然把這樣的不均歸因於「教育差異」所帶來的結果，他提到美國擁有大學畢業以上學歷勞工的失業率（5％），僅是高中畢業勞工失業率（超過10％）的一半；在他看來，教育差異構成了美國當前貧富差距與所得不均的主因。

■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主席柏南克，攝於2009年3月10日。（圖／路透）

然而這樣的說法引起許多質疑與批評。一來，現象面上「教育差異」並非造成所得不均最主要影響因素；二來，政策建議層次上，柏南克的說法似乎將解決所得不均與失業問題導向於擴張高等教育這樣的結論，而如此推論實際上也是大有問題的。

教育不均造成貧富差距?

一週後，紐約時報以社論處理了對柏南克上述說法的存疑與批評，社論指出：雖然在數據上可以很容易看出擁有高學歷者所得高於低學歷者，但因此而以為「擴張高等教育」是改善所得不均和失業問題的解答，未免太過廉價而危險。

舉例來說，美國大學「應屆畢業生」的失業率，從金融海嘯前的5.8％大幅成長至9.2％，這個數字基本上已經與總體失業率相差無幾，這說明近來美國大學畢業生所面臨到的失業惡化的情況事實上與一般求職者無異，背後甚至可能代表最近許多大學生畢業生在正從事不需要大學學歷的工作。其次，教育差異是造成貧富所得不均主要原因的說法同樣高度存疑，統計數據顯示：美國過去10年來擁有大學以上學歷勞動者的平均薪資早已面臨停滯甚至負成長。

而社論沒有提及更加驚人的一點是，事實上，美國過去20年來正經歷了高等教育快速擴張的時期，然而高教擴張卻同時伴隨著貧富差距以及所得不均的擴大。1990年初期，勞動市場上擁有大學學歷的就業者僅有2千1百餘萬人，但在歷經高教擴張20年後，擁有大學學歷以上的就業人口已經超過3千5百萬人，就業市場上擁有大學以上學歷的就業者佔全體就業者的比例一路成長到將近4成。20年間勞動市場上擁有高等教育學歷的勞工人數成長幅度接近75％，遠遠高過於整體勞動力增長（25％）的3倍以上。

高教擴張後的台灣就業市場

如果我們以類似的指標和統計，回頭來檢視台灣的高等教育與就業市場，教育差異對所得不均或失業問題的解釋力破產就更加明顯了。雖然我們還是可以勉強從教育程度與平均薪資間的差異，看到教育水平與平均薪資的正相關性，但表象下卻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擁有大學學歷以上就業者人數，從1990年的不到150萬人，3倍成長至2009年超過430萬人（總體就業人口成長率僅為25％左右），占就業市場全體就業者比例從16％成長至42％。但悲慘的是，擁有大學以上學歷人口的失業率不但沒有低於總體失業率，近年來甚至不時高於平均。至於初就業平均薪資，過去10年來，大學畢業生初就業平均薪資不但沒有實質成長，反而降至10至15年前的水準；如果我們進一步考量物價上漲效果就可以發現，事實上，目前大學畢業生初就業平均薪資大約等同於10年前專科畢業生；而研究所以上學歷畢業生的初就業平均薪資，則大約等同於10年前的大學畢業生。

簡單說，我們花了更多的錢更多的時間投入高等教育，換來的卻是更低的薪資與更高的負債。因此，我們只是再次更顯著地證實，高教擴張不但無法成為解決失業問題的出路；更非縮減貧富與所得差距的藥方。

柏南克重複20年前的叮嚀

還記得1990年，林強發行的第一張個人專輯《向前走》，是許多五、六年級生青少年時期共同回憶之一，專輯熱賣歌曲更是朗朗上口。筆者對這張專輯中印象最深刻的一首歌曲，並非主打歌《向前走》，反倒是MV中請出已逝國寶李天祿演出；歌詞充滿濃濃勵志色彩的《黑輪伯仔》。

這無情的社會，學歷可以勝過一切；別人若比你較會讀冊，每天蹺腳來泡茶。

歌詞中這段出自黑輪伯口中勸人向學的經典歌詞，當年不知道被多少師長拿來砥礪學生：為了日後出社會工作「出人頭地」；埋頭苦讀、考取功名才是翻身的真正出路。

而大約也在同一個時期，台灣的高等教育開始了一段持續漫長的擴張時期（若把範圍擴大，高教擴張的全球浪潮下台灣絕非特例）。其實。這首歌的歌詞背後，某個程度已經相當精準地說明了高等教育擴張最大的內在動力：就業市場的競爭壓力。而20年過後，當我們已經發現伴隨著高教擴張的高教私有化與學費不斷調漲，使得因為對就業競爭壓力下所驅動的高教需求，更成為壓迫與剝削的新管道。無論是台灣、英國還是美國等等各國，每年大學畢業生不斷攀升金額龐大的助學貸款，讓越來越多勞工在還沒開始就業就已負債累累。

於是乎，真正值得我們思考的是，即便事實如此，但此時此刻美國聯準會理事主席柏南克的一席話，竟然還與20年前歌曲中的黑輪伯所要傳達出的訊息大同小異，不也就代表著這樣的說詞歷經20年仍歷久不衰嗎？而只要這樣錯誤（如今甚至已經是刻意誤導）的論點不被徹底駁斥與廣泛地認識，我們在未來就依舊可以不斷看到有人扛出教育差異來正當化與掩蓋不斷擴大的貧富差距現象，讓所得不均繼續以個人教育與能力來掩蓋真正的階級分析。顯然，在對反動修辭的陣地戰上，我們還有一段漫長的路需要繼續走。

（青年勞動九五聯盟執行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