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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2月2日 星期四

詩與反抗~張鐵志

【聯副2004/8/21】

在這個真理有限的時代中,詩可以成為反抗的武器嗎?

八月初在紐約東村的一座古老建築物中,一群知名作家正在台上朗讀一篇篇優雅但鏗鏘的文字。包括當前最炙手可熱的作家Paul Auster和Michael Cunningham,早已躋身為當代文學大師的Don DeLillo,皮諾契時代被迫流亡的智利劇作家Ariel Dorfman,幾乎是紐約前衛音樂的代言人Laurie An-derson,以及因《魔鬼的詩篇》被迫逃亡的魯西迪(Salman Rushdie)。而台下擁擠的觀眾激動但靜默地聆聽著。

這不是一般的文藝講座,而是美國作家筆會(PEN)組織的一系列爭取言論自由的運動。布希政府在九一一事件後以打擊恐怖主義之名,迅速通過一部〈美國愛國法〉(Patriot Act)。這個法律允許聯邦機構向學校要求提供師生資料,授權調查單位任意對疑犯的電子郵件、信用和醫療紀錄及電話通勤資料進行監視,及對恐怖分子疑犯的拘留狀況不對外提供任何訊息直到審判時等等。而美國筆會尤其針對法案的第二一五條:聯邦調查人員不需要向法院提出足夠證據,就可以逕行監視和索取一般民眾在圖書館和書店的購買和借閱紀錄,並且書店和圖書館不得告知民眾他們被監視。事實上,原本在美國很多地方圖書館,連孩童的閱讀資訊也受到保障:如果家長要詢問小孩借閱什麼書,圖書館也必須先取得小孩同意才能告知家長。所以對他們來說,這是對思想自由和隱私權保障的踐踏,因而引起書店、圖書館員,和全美各自由派團體的憤怒抨擊。

今天這群作家選擇集會的場所,Cooper Union,正是一所磚塊上刻滿理想主義痕跡的學校:他是在十九世紀中成立,以提供工人階級免費教育為目的。而林肯更在此發表了一場呼籲解放黑奴的演講,撼動了整個美國,因此獲得共和黨提名競選總統。今日作家們來到這裡,就是要提醒共和黨人他們也曾經帶領美國往前走。於是,Paul Auster朗誦亨利‧梭羅的著名散文〈麻薩諸塞州的奴隸〉,討論人的自由狀態;一向不介入政治的作家Don DeLillo說,「我不是要呼籲作家要一直參與政治,但是在關鍵的歷史時刻,我們必須挺身而出。」當然,沒有人比魯西迪更能感受到言論自由的可貴。他在台上緩緩說出,像他們這樣的流亡者來到美國,是因為這裡起碼有憲法第一修正案對自由的保障,但如今這些自由精神卻逐漸崩解。是的,我們雖然不能對恐怖主義的威脅掉以輕心,但是如何面對這場挑戰正是對人類文明的重大考驗。而他認為,布希政府並沒有通過這場考驗。

除了這群知名作家,另一群紐約在地的詩人,則組成了一個「紐約繆思反布希錢尼陣線」,並將在八月底的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時,以詩句來表達他們對掌權者的深沉憤慨。這些詩的主題或許包括各種當前燃燒中的議題:對伊拉克戰爭的批判、對布希政府侵犯公民自由與圖利富人的控訴等。但是,他們卻希望當街頭上瓦斯彈與激情吶喊激烈對峙時,他們的詩句可以在漫天烽火中成為最溫柔,但更堅毅的聲音。

這個城市,早有以詩來反抗的傳統。從惠特曼(Walt Whit-man)、奧登(W. H. Auden)到金斯堡(Allen Ginsberg),他們總是在探想一組詩句,或者一種節奏,可以搭建起真理的形貌。但面對體制的龐大不義,詩,或者讀詩,又能在這個極度扭曲的時代中產生什麼作用?

站在沸騰的群眾中,我想,或許詩最能給予文字真實的重量,而這個重量足以讓我們質問「關於公理和正義的問題」,讓我們一直堅持反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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