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語日報「老莊解答青少年的疑惑」專欄2007/6/20
作者:許雅喬
莊子云:「吾與之虛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因以弟靡,因以波隨。」
當你遇到無法解決的困惑時,是否曾希望透過占卜來趨吉避凶,指點迷津;抑或純粹出於好奇心,想姑且算之?殊不知算命不僅容易讓我們產生諸多忌諱,甚至還可能被左右一生呢。
莊子〈應帝王〉寓言說,鄭國有個神巫名叫季咸,能算出別人生死存亡的日期,而且能預言何時何地會發生什麼事,好像神仙一樣靈驗。列子非常醉心於他的道術,回來對壺子說:「原先我以為老師的道術最為高深,如今又見到更厲害的!」
壺子說:「我和你所求的道,都只是外在的表相,尚未觸及內在的真實,你難道以為自己已經得道了嗎?你以道的皮毛就想和世人計較,還想勝過別人,所以被人窺測了底細。你請他來幫我看看相吧。」
隔天,列子請季咸來見壺子。季咸說:「唉!你的老師快死了,再活不了十天啦,我看見他臨死前的怪異形色,就像遇水的灰燼一樣。」列子哭得眼淚沾濕了衣襟。
壺子說:「剛才我給他看的,是如同地表那樣寂然不動的心境,這樣恐怕只能看見我閉塞的生機,你再請他來看看。」
過了一天,季咸再去見壺子。季咸出來後說:「幸運啊,你的老師遇到我,有痊癒的希望了,他閉塞的生機已經開始活動了。」列子就將這話轉告壺子。壺子說:「我剛才給他看的是像天與地那樣相對而相應的心,他可能看到我的一線生機。你請他再來看看。」
列子又請季咸一同去見壺子,這次季咸出來後說:「你的老師神情恍惚,變化不定,我沒辦法幫他看相。等固定了再幫他看。」列子把這話告訴壺子。壺子說:「我剛才給他看的是和諧的陰陽二氣,他大概看到我平衡的氣機。你再請他來看看。」
列子再和季咸拜見壺子,但這次季咸還沒站定,就驚慌失色的跑走了。
壺子說:「追上他!」列子卻沒能追上。
壺子說:「我剛才給他看的是始終未脫離我的本真。那就是我應機隨順,使他不知道我們誰是誰。他的心念變化,我跟著一起變化;他的心念波動,我也跟著一起波動。所以他嚇得逃走了。」
聽完這番話後,列子自知以前未曾學到真正的道,回家三年不出門,幫妻子掌廚煮飯,餵豬就像侍候人一樣沒有分別。對於人間事沒有偏私,修養自己回歸質樸和純真,終於能在錯綜複雜的事物中持守虛靜,就這樣過了一生。
這個寓言告訴我們,再怎麼神通的道術,也只能說出部分的實情。當然人對未來多少都有疑慮,誰都可能像列子一樣,希望得到星相家、命相家或通靈者的忠告或預言。但我們若無法就整體權衡人生,誤將部分的答案奉為座右銘,或視為不幸的預兆,結果可能成為恐懼和迷信的奴隸,因而削弱了意志力和創造力。
其實,最偉大的預言家,只是事前做過周全的準備功夫,因此比較能精確的預測未來的情勢,並非神機妙算。若你也能洞悉世局的發展,了解自己的人格特質、能力和方向,你也是神算手,那又何必算命呢?
莊子〈罔兩問影〉的寓言中,影子的影子問影子:「你一會兒走動,一會兒停下;你才剛坐下,又要站起來,怎麼這麼沒有獨立的性格呢?你難道做不了自己的主人嗎?害我也跟著團團轉,真累人呀!」影子說:「我是身不由己,因為我的行動有待於形體,而我所待的形體又有待於其他事物,所以才會這樣子!我所待的就像蛇有待於腹下鱗皮、蟬有待於翅膀啊!我怎麼能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又怎麼能夠知道為什麼不會這樣!唉,如果擺脫不了依附的命運,恐怕我也只能成為被支配的影子了。」
人,又何必因為算命而成為命運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