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06基督教論壇報
【作者:莊信德】
靈魂的重量21 Grams
導演﹕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
(Alejandro Gonzalez Inarritu)
演員﹕西恩潘(Sean Penn)﹑
娜歐蜜華茲(Naomi Watts)﹑
班尼西歐岱托羅(Benicio Del Toro)
上映日期﹕四月16日
靈魂的重量21 Grams
導演﹕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
(Alejandro Gonzalez Inarritu)
演員﹕西恩潘(Sean Penn)﹑
娜歐蜜華茲(Naomi Watts)﹑
班尼西歐岱托羅(Benicio Del Toro)
上映日期﹕四月16日
大學數學教授保羅利佛正在等待心臟移植手術。克莉絲汀珮克是兩個小女孩的媽媽,她的家庭充滿希望與歡樂。前科犯傑克喬丹雖然生活困苦卻全心全意地奉獻給上帝。
傑克造成的車禍奪走了克莉絲汀的丈夫和兩個女兒,她將丈夫的心臟捐給保羅,也讓這三個人的生命出現了無法逆料的後果。三段截然不同的人生際遇就此交集在一起。
這是一部刻劃至深的功力之作,身兼導演與製片的阿利安卓,嘗試挑戰構成西方生活價值的基督教精神。
影片的價值當然不只是來自於觀眾的反應,但是卻也可以從該片榮獲多項國際大獎可以窺見一二。本片不僅入圍本屆奧斯卡最佳男配角與女主角,並且已經榮獲甫頒獎的美國獨立精神製片的特別獎,二○○三年威尼斯影展最佳男主角,更獲得二○○三年美國影評人協會(NBR)所投票的十大佳片與最佳男主角。
喜歡西恩潘在《神秘河流》﹑《他不笨他是我爸爸》片中演出的觀眾,絕對不應該錯過西恩潘在全片中所構造出的表演形式。
這實在是一部深層且厚重的影片,他的重量遠超過原片名廿一公克─21Grams的給予,全片的主題意識不斷探索的,是靈魂在救贖歷程中的重量,究竟人如何在真實的處境中,成為一個經歷救贖卻仍是真實的人﹖
會說話的電影結構
從影片的敘事結構來看,導演阿利安卓大膽地使用兩重突破來說故事。首先,他採用多線發展的平行剪接,來呈現劇中人物各自發展的生活場景。基本上這個敘事的手法對於現代電影敘事而言並不新鮮,但他同時加上顛覆直線邏輯的說故事方式,便大大增加整齣影片的懸疑性。
導演阿利安卓使用交叉敘事的方式,點狀地﹑懸疑地呈現出三個分處於截然不同世界的家庭,在精心設計的敘事結構中,複雜的故事不僅被完整地交待清楚,甚至藉由匯集與交錯,開展出新的﹑不斷向前移動的開放性結局。簡單來說,這是一個會說話的電影結構,也是一個相當生動的敘事風格。
對於習慣將信仰「格言化」的一代而言,本片無疑是一個與信仰產生絕佳對話的機會。影片中藉由信主的前科犯傑克喬丹,從素行不良到歸主後熱心服事,忠心執著遵守基督教的信仰規範,呈現出一個普遍存在教會生活的「典型救贖見證」﹔也就是「使用前VS.使用後」的救贖邏輯。
然而,全劇就在這個看似穩定的救贖信仰中,藉由一場意外的車禍,衝垮了一切「耶穌愛我」﹑「耶穌祝福我」﹑「順服帶來祝福」…等等偉大的格言式救贖信仰。
艱苦的信仰實踐之路
傑克與妻子之間針對是否自首的問題,引發關於個人信仰實踐與家庭責任孰重的辯論,此場景暗暗地指向了俄國文豪托爾斯泰的信仰實踐之途。不論是傑克喬丹或是托爾斯泰,他們一份執著的信仰救贖理念,不斷推動著他們經驗一種噬骨之痛的救贖真理。
托爾斯泰為了徹底經驗救贖,放棄了一切繼承的家產與社會角色的責任,甚至遣散了所有家庭中的奴隸,僅僅只是為了追求一種純粹的救贖真理,儘管遭遇到妻子極大的不諒解,卻仍以行動終身執著地蹣跚前行。
電影中的傑克所展現的,就是一種托爾斯泰式的救贖追尋。在導演精準的運鏡節奏中,藉由手持攝影機的紀錄片策略,抓住了傑克在心靈煉獄中的痛苦補贖。
解構格言宗教
在傑克所主導的補贖追尋中,我們瞥見了基要主義蒼白的偏執面容。因為,當苦難遇見了命題式的教條,真理只能異化為與存在無關的命令。
導演藉由兩場監獄內外的激烈對話,凸顯出格言式的教條宗教,是如何扭曲最需要救贖的心靈。這兩場對話分別是歸主後遵守格言宗教的熱心傑克,對行為偏差的青少年進行的信仰教育,以及車禍自首後再度入獄的痛苦傑克,對遵守格言宗教的熱心牧師。在兩個激烈的對話中,「上帝的旨意」成了一個張力的焦點。
在開場矯正青少年偏差心靈的對話中,「上帝的旨意」成了傑克解釋抽獎得著汽車的出口﹔但是之後在監獄的牧師探望行動裡,「上帝的旨意」卻成了傑克解釋蒙福汽車撞死人的語塞死巷。
在激烈的信仰辯論中,不僅將信仰面對苦難解釋的語言策略,進行了一次精彩的大匯整,更是以「苦難」與「上帝的旨意」來解構格言式的教條宗教。
被耶穌背叛﹖
而對話中,最震撼人心的一句吶喊,莫過是﹕「耶穌背叛了我﹗」當這句話一出,苦難的場景剎時已經從監獄位移到了各各他山上。苦難不再是一個人心靈深處無盡的熬練,而是有著一組永恆的應答。答案不再是先前的命題或是教條,而是另一個苦難的實況。
同樣的主題精神也曾出現在史蒂芬史匹柏執導的《紫色姊妹花》,信仰的啟蒙必須生發在當事者對自我苦難的自覺中。而弔詭的是,這些苦難的由來,往往許多不經思索﹑囫圇吞棗的信仰大雜燴所造成﹗導演阿利安卓成功地將苦難與教條的死結,綁在監獄等候救贖的邊牆上。
論證救贖與饒恕
既然是以顛覆教條救贖作為陳述救贖的出發,答案自然不會停留在解構的快感,而是進一步推進到傑克出獄後,如何面對教條式信仰崩解的自責矛盾。傑克於是踏上徹底放逐的補贖之旅,就在這趟自我放逐以追尋車禍救贖的旅程中,終於遇上了另一條自我放逐以追尋車禍公義的組合。
在這條公義與放逐的複雜軸線中,由換心手術後的垂死教授保羅,加上急欲為夫﹑為女復仇的克莉絲汀所組成,其內心張力的細膩程度不難想像。在這複雜糾結的第二條敘事軸線中,我們真正見識到導演討論救贖的功力。
不從宗教出發,卻把基督替死救贖的主題發揮得淋漓盡致,絕對讓心思細膩的觀眾久久不能忘懷。
保羅因為心臟衰竭,急需更換心臟,在傑克所造成的車禍中,得到了克莉絲汀受難丈夫的心臟,於是兩個受苦的靈魂有了結合的缺口,這兩者的結合暗示著兩段救贖的啟蒙歷程。
保羅自我中心的靈魂因為植入新的心臟,而有了象徵新生的開始,保羅可謂是無辜受死者的救贖受益者,新的生命催促保羅展開一條追尋存在意義的旅程。而另一端的克莉絲汀卻從無知的饒恕出發,在得知加害者的詳細背景後,轉向對傑克採取嚴厲的復仇。救贖與饒恕的主題,就在這幾經轉折的敘事中,不斷來回地論證著。
靈魂究竟有多重
當傑克將高溫的刀子劃向手臂上的十字架刺青時,臂上的十架因血肉模糊而殘缺了,宗教的象徵圖騰因此消失了,但是真正的救贖卻上路了。當保羅將子彈射向胸膛,終結了他人植入的心臟,卻完成了他人生命的救贖。
在生與死的交錯間,只有將靈魂放在救贖的天平上,才顯出它真實的重量﹗到底靈魂有多重﹖在耶穌出生的聖誕劇中能夠測量得出嗎﹖還是在耶穌受難的講章中可以得到答案﹖如果說,救贖並不是發生在聖歌的吟唱當中,那麼救贖也不會體現在承平的信仰會話中,在阿利安卓的詮釋中,救贖必須是煎熬地﹑自責地﹑痛不欲生地出現在生活當中。
存乎現實的救贖
而這不正是客西馬尼園中基督天人交戰的戲碼嗎﹖如果作為救贖主的基督,都在人性與神性的煎熬中,痛苦地推託那難以下嚥的「苦杯」,我們又有何強迫的理據,命令我們的受苦的弟兄﹑受苦的姐妹一飲而盡呢﹖信仰絕對不是一杯酒的決定,更超過了禮拜天遵守安息日的要求,信仰乃是一條通往救贖的道路。
這部由三組家庭的悲苦糾結而成的影片,其立體感與脈絡感,不僅堆疊出全片令人驚艷的敘事結構,更為我們描繪出一個真實的人生場景。只有在最真實的人生場景中,我們才能看見救贖的真理從中開展。
這絕對是一部基督教式的影片,一部強迫你離開錯誤的觀念,進入真實救贖的影片。影片的結局雖是基督教式地得著救贖的新生,但是通往結局的路徑卻是血淚交織的蹣跚疲乏。
這部電影當是獻給在神聖的教會中,找不到鄙陋身影的卑微者,這部電影也是獻給那在沉重教條負荷下,找不到釋放﹑無法得勝的受苦者。(作者就讀於東南亞神學研究院博士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