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客留言
choushenan@gmail.com

2012年7月3日 星期二

深淵之別 財主與拉撒路的對照(一)~殷穎


2008-01-05基督教論壇報

用指頭尖蘸點水
一個指頭尖,能蘸起多少水?根據我的經驗,只夠濡濕一張郵票,連一個信封的封口也無法完全沾濕。有人會提出這樣小到不能再小的卑微要求嗎?有。在耶穌講述的一個故事中,一位大富豪便向以色列人的始祖亞伯拉罕提出了這樣一個請求。但立刻遭對方峻拒,因為這是一個不可能、也不合理的要求。亞氏並一連說了兩遍「是不能的」,表達他實在「愛莫能助」。

故事的背景,是在人死後進入的另一個境界─陰間(或地獄)中。按主在此事件中的描述,這位生前極為富有的財主,陷入火燎的煉獄中,其痛苦可以想見;而口渴尤為難耐。當他遙望遠方所看到的景象,卻令他十分吃驚:因為他看到了生前在他大門外討飯的那個叫花子拉撒路,此刻居然與始祖亞伯拉罕在一起,享同等優遇。於是他便不假思索地向亞氏提出請求,一個最最卑微的請求。但卻遭到回絕。

水,正是他當下最迫切的需求。這位財主生前那裡會缺少水用,他所居住的豪奢住宅中,到處都會有水缸,進出都有僕人伺候他洗腳、沐浴。飲料更是不缺,貯藏在庫中的葡萄酒都喝膩了。而如今卻連指尖上的一滴水都成了奢求。

故事背景在中東耶路撒冷,是個嚴重缺水的的地方,因為除了冬季有雨水,一年三季都乾旱。而耶路撒冷是一個建在山上的城,取水尤為不易。幸而他們有一位遠祖希西家王,頗具遠見,在城外一個隱蔽的溪中開鑿了一條隧道,讓城外的溪水可以流入城內。

後來,羅馬大軍曾圍困耶路撒冷三年,食物都吃光了,城中仍有飲水可用。但在陰間的地獄卻沒有供水的設備。於是財主才冒昧地向亞伯拉罕提出了這項請求。如今他是太「委屈」了。若按當年的氣派,他可直接命令僕人,馬上送幾瓶葡萄美酒來,最好還是在酒窖中冷藏冰透的。

他深知今非昔比,故請始祖看在同宗且同為選民的份上,差使這個叫化子用手指蘸一點水,涼涼舌頭。這要求,不算過份吧?若在昔日,他應該還會嫌這叫化子的手髒呢。

紫色袍與渾身生瘡
衣著,為人身分地位的象徵。在基督講的這個故事中,一開始主便凸顯了財主奪目的衣飾─紫色袍與細麻布衣服。紫色,在當時是屬於王者的顏色。《聖經》中記載米甸王(士師記八章26節)與波斯國(以斯帖記八章15節),並巴比倫的大臣(但以理書五章7、16節)均著紫色袍服(類似中國古代以黃色為皇家的顏色)。而能著紫色袍的人,其地位之尊貴便可想見。

一件紫色袍價值不菲,因這種染料採自各種蚌類,十分昂貴。此種染料的出產地,以推羅(Tyre,腓尼基文化的中心,今黎巴嫩南部)稱著。而縫綴一件紫紅色袍,需無數海蚌的生命與大量的手工,耗費驚人。只有少數富豪才能購得。故事一開始,財主便著紫袍出場,令人側目,頗具炫耀之姿。

而細麻布衣為枲麻所織,古埃及便以善織枲麻布而馳名天下。所以這位財主身上所穿的,既為舶來品又兼名牌。其所到之處,應會引起無數讚嘆與羨慕的目光。而與之成為強烈對比的,即為討飯的拉撒路。他根本沒有穿什麼衣服,即有褸衣,也不能蔽體;因為野狗可直接由他身上舔食惡瘡中流出來的濃血,慘狀令人不忍卒睹。這是一個極端豪奢與極端貧困的強烈對比;勾畫出富奢與貧悲的兩極世界。基督繪出的這幅畫面,讓我們看得窒息。

奢華的殯葬與死無葬身之地
另一幕場景,記載了這兩位主角的死亡。首先是「那討飯的死了,被天使帶去放在亞伯拉罕的懷裡」,拉撒路生前以乞討為生,死後應無人為他打理葬事。也許是草草掩埋,以避免造成公共污染;也許狗肚子便為拉撒路的棺材。也許會有人發出一聲嘆息,但多半的人都認為他死了應比活著較好,起碼可以少受一些饑餓與惡瘡折磨的痛苦。另一項記載是:「財主也死了,並且埋葬了。」如此在對比之下,更顯見拉撒路死後並沒有被妥善安葬。

中國著名古典小說《聊齋》中,有一篇〈金和尚〉,記載這位僧人有一個義子,做了大官,既貴且富。金和尚死後,義子為之治喪,儀仗華蓋及各種冥器綿延數里。「當是時,傾國瞻仰,男女喘汗屬於道;攜婦襁兒,呼兄覓妹者,聲鼎沸。雜以鼓樂喧豗,百戲(革堂)鞳,人語都不可聞。觀者自肩以下皆隱,惟萬頂攢動而已。有孕婦痛急欲產,諸女伴張裙為幄,羅守之;但聞兒啼,不暇問雄雌。斷幅繃懷中,或扶之,或曳之,蹩躠以去。奇觀哉!」
不知此位財主的葬儀,是否有蒲松齡筆下的陣仗。但基督既強調他「埋葬了」,以觀照叫化子拉撒路死無葬身之地的生前、死後強烈對照,更加深了讀者對此二人物在往生後角色易位之戲劇化效果。

奢華的葬禮落幕了,財主的屍體被埋進了精心構築的墳墓中。拉撒路的屍骨不見了,有人猜測應早已進了狗腹。過了一段時日,這兩個人都在人們的記憶中逐漸消失了。只有當初舔過拉撒路膿瘡的那些野狗,有時候還會由昔日財主門前遛過,牠會在原地稍作停留,在地上嗅聞一陣,以確定那兩條覆滿了膿血的腿不在這裡,才嗒然若失地,夾著尾巴走開。

場景又轉換到了陰間,昔日的財主在無邊的火燄中痛苦地嘶喊:「XX,快扶我起來,我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但立刻發覺身邊除了無邊無際的鬼火之外,以前的僕人一個也見不著。耳邊所充滿的是遠處與近處傳來淒厲的哀號,而這就是財主所有的現實。他可能想起了昔日在世上的胡作非為、窮奢極欲,以致如今面臨這種變局,無奈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其實,財主根本尚無絲毫後悔的感悟;他所強烈感受的,只有「不公平」!「不錯,我生前生活得是比人家好一些,但並未做什麼殺人放火的勾當。不應該得到如此可怕的後果。」他滿腦子忿懣,一肚子牢騷,要想找一個對象去控訴;他要求「平反」。

「只要讓我能走出這個火燄的地獄,什麼條件都可以考慮,包括生活的態度與做人的方式。對了,我以前太為自己著想了,以為我是天生要享福的,有些人則是活該要吃苦的,好像經常在門口出現的那個骯髒討厭的叫化子─叫什麼來著?對了,叫拉撒路吧。但他本來命就不好,這能怪誰?我不是有時候也會丟一些殘羹賸飯給他吃嗎?以後對這類的窮人好一點就是了。」唉!財主自說自話地嘆息一番。

抬頭間,忽然看見了一個他自己眼睛根本不敢相信的事實。在遙遙相對的另一端,與一位慈祥尊貴的長者坐在一起的,那不就是以前在自己門外討飯的那個叫化子拉撒路嗎?對了,是他沒錯。難道是誰將時空弄顛倒了!

財主直覺那位尊貴的長者,應該正是偉大的族長─亞伯拉罕,此刻他與拉撒路有說有笑,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窮叫化子哪配與亞伯拉罕平起平坐?拉撒路在地獄裡才最恰當,地獄之火對他的惡瘡更有益吧。像我這樣穿著紫色袍的貴族,才配與亞伯拉罕在一起。

但回眸一看,啊!自己所穿的紫色袍與細麻布衣都早已化為灰燼了。如今自己為地獄之火燎傷得醜陋不堪的身體,與昔日之拉撒路已毫無分別了。原來在生死之間,自己的地位已完全改變了。財主生前的一幕幕惡行,立刻映現在他自己心頭。

對了,我是應該得此下場;自己的作為已為自己定了罪,所以才會有眼下的遭遇。而再回首已百年身,天堂、地獄似乎都已經確定了,如今只能求一點點憐憫而已。也許,慈祥的族長看在我是他後裔的份上,給我一點水─指頭尖所蘸的水,來涼一涼我焦敝的舌頭。也許,這是自己唯一所能指望的吧。

誰製造了深淵
這位財主淪落在火獄中,下到陰間,但昔日的架勢與口氣完全未改:仍然是頤指氣使、一呼百諾、尊卑分明。當他向族長提出要求「用指頭尖蘸點水」時,他所抱持的姿態依然很高:「打發拉撒路來…」。像拉撒路這樣一個窮叫化子,竟時來運轉跑到族長身邊。也罷,現實如此,但財主認定拉撒路基本的地位應當未變,應仍只是一個讓人使喚的下人。好吧!就打發他跑一趟,給他一個面子;且容許他用那隻髒手蘸點水來涼涼我的舌頭吧。因為,我在這火焰裡實在苦不堪言!

一生好善樂施的亞伯拉罕,豈無惻隱之心?會捨不得用一點水去解救一個在火焰中受煎熬的亡靈?但亞伯拉罕卻一連說了兩次「是不能的」,他實在是愛莫能助。因為這兩造之間,有「深淵限定」。亞伯拉罕進一步絕望地描述:「人要從這邊過到你們那邊,是不能的;要從那邊過到我們這邊,也是不能的。」說明了這深淵限定的界限,不可逾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