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語日報「老莊解答青少年的疑惑」專欄2007/5/23
作者:許雅喬
莊子說:「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在現實生活中,每時每刻都有人誕生也有人死亡,雖然有生就有死,可是生從何處來,死往何處去,是千古難解的謎題。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會發出悲嘆與感覺無奈,畢竟生死是涇渭分明的兩個極端,總會牽動人的悅與惡、喜與悲、心安與焦慮等情緒。我們應如何面對這個重要的人生課題呢?
莊子〈至樂〉的寓言提到,莊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前往弔唁,莊子正蹲坐在那裡敲瓦盆唱歌。惠子說:「你和妻子生活了一輩子,她為你生兒育女,直到衰老而死。你不傷心哭泣也就算了,怎麼還敲瓦盆唱起歌來,這不是太過分了嗎?」
莊子說:「不是的。她剛死的時候,我怎麼可能不感慨悲傷呢?但是仔細思量,她起初本來就沒有生命,不但沒有生命,而且也沒有形體,非但沒有形體,連氣息都沒有。是後來恍恍惚惚之中變化而有了元氣,元氣變化而有了形體,形體變化而有了生命。如今她的變化又回到了死亡,就和春夏秋冬四季的循環運行一樣。從此她將安睡在天地的大房間中,我卻在旁邊哇哇大哭,這樣是不通達生命演變的道理,所以就不哭了。」
面對至親好友死亡時,誰都無法接受,更不可能「鼓盆而歌」,即使連莊子的好朋友惠施都無法理解,並質疑他的行為。這是因為莊子視生死為四時運行的自然變化、宇宙大化流行的常態,所以能超脫世俗之見,因而不哭而歌。
這個道理可在〈大宗師〉寓言得到佐證:子來得了重病,他的妻 子兒女圍繞在床前哭泣。好友子梨前來探望,說:「去,走開!不要驚動這將要變化的人。」他靠著門對子來說:「偉大啊!造物者又將把你變成什麼,把你送到什麼地方呢?把你變做鼠肝,還是把你變做蟲臂?」
子來說:「子女對於父母,無論東西南北,都只能聽從吩咐調遣。自然的變化對於人,無異於父母;它命我死,而我不聽從,那我就太蠻橫了,而它有什麼罪過呢?天地給我形體,用生使我勞苦,用老使我清閒,用死使我安息。因此以生為善,也就要以死為善。現今假如有一個鐵匠鑄造金屬器,金屬熔化後跳起來說:『我一定要成為天下第一寶劍莫邪。』鐵匠一定以為這是不吉祥的金屬。現在偶然有了人的形體,便説:『我一定要做人呀!』造物者一定會認為這是不吉祥的人。現今把天地看作大鎔鑪,把造化看作鐵匠,往那裡去不行呢?生死原本就像夢一樣,忽然就睡著了,忽然又覺醒了。」
莊子面臨死亡的態度,更顯現出自得其樂的率真與豁達,〈列禦寇〉寓言說,莊子臨死前,知道弟子們打算厚葬他,莊子說:「我用天地作棺槨,用日月作雙璧,星辰作珠璣,萬物作殉葬。我陪葬的東西難道不完備嗎?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呢?」弟子說:「我們是害怕烏鴉老鷹吃掉老師呀!」莊子說:「在地上會被烏鴉老鷹吃掉,在地下會螻蟻吃掉,從烏鴉、老鷹那裡奪過來給螻蟻吃,為什麼這樣偏心呢?」
莊子對生死這種淡然處之的態度,或許是異於世俗的奇見,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也許無法付諸實踐,但至少可以啟示我們思考生死問題,從而學習如何正確認識及尊重生命,進而珍愛生命,尤其要知道,唯有好好的善盡生,才能好好的善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