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03-20基督教論壇報
【作者：張光譽】
中國時報「人間文學」曾經刊載一篇小小說「夏娃」（以下簡稱「夏」文），取材於聖經「創世記」中亞當與夏娃的故事；卻把他們刻畫成莽荒中的猿人一般，誠然令人扼腕之至。
基督教聖經是一本文學水準極高的經典之作，尤其是英王欽訂英譯本。古今中外，不乏大文豪遊刃其間而寫成不朽名著。例如「失樂園」及「複樂園」的作者彌爾頓，便曾深入探討聖經的內涵，傾其畢生之精力，創作了豐盛雋永的短詩、詩劇與散文，從而構成宏偉的所謂「彌爾頓精神食糧」（The Miltonic Ration）。當然，運用聖經題材，並非僅限於信仰基督教的作家；撇開基督教的教義與聖經的舉證（The Christian doctrine and biblical citation），聖經中尚具無限廣袤的空間，足供所有的文學家去掘寶。
虛構聖經情境的表相
然而，取材於聖經，一如取材於其他的史料。一般取材於聖經史料的文學著作，多半依循兩條途徑：其一為擷取精神要義；另一為採用人物事件。前者如：小說「天路歷程」、詩集「唐尼全集」(John Donne: The Complete Eng1ish Poems)、戲劇「雞尾酒會」（The Cocktail Party）；後者如：小說「巴拉巴」（Barabbas）、詩劇「參孫」（Samson Agonistes）等。
我們只討論採用聖經人物事件的史料，此類作品，若未認同其特定的歷史文化背景，以及眾所熟悉的人物性格、思想、言行以及所處的情境，便容易喪失其時代精神，甚至斷送了熟諳史料的讀者共鳴。不錯，文學作品容許循其邏輯的發展而任意虛構；但虛構的文學世界，仍為一種真實的類比。因此，文學中虛構的歷史故事，應不止于套用歷史人物的姓名或情境中的表面事件。否則，便徒然令人覺得貌似而神離了!
嚴格而言，聖經中的亞當並不等於「失樂園」、「複樂園」或但丁「地獄」中的亞當（Allen Mandelbaum英譯的「Inferno」Canto xxx）。當然，也更迥異于「夏」文中的亞當。聖經中夏娃懷孕生子的經歷（雖然聖經並未記載）亦有別于「夏」文中夏娃的荒唐經歷。惟彌爾頓筆下的亞當，卻可視為聖經中同位亞當的延伸。因為，他認同了聖經的歷史文化背景，具有聖經的史料意義。但丁所刻畫的亞當，其實只是一個詐騙金幣而被判決焚死的英國人。顯然，但丁原來就想避免張冠李戴而令人混淆不清，因而有時在Adam之間加上Master一字。
但丁神曲超過聖經史料
雖然，有不少人認為包含「地獄」、「煉獄」與「天國」在內，整部但丁的「神曲」，都巧妙地蘊藏著新舊約聖經的教義。因為但丁與彌爾頓等人一樣，均曾涉獵古羅馬詩人維吉爾的「埃涅阿伊斯記」，該書又被奧古斯都君王刻意提倡，成為中世紀基督徒的教義藍本。但是艾略特在「維吉爾及其基督教世界」一文中，即已質疑其基督教義的功效，只強調肯定其著作本身的文學與哲學價值(見On Poetry and Poets,by T.S. Eliot)。我們無意評價上述各書，只不過要藉以說明有關文學中的聖經人物、思想、言行與情境。況且，賽耶斯(Dorothy L.Sayers）亦指出但丁研讀了奧維德（古羅馬詩人）、斯塔提烏斯（古羅馬史詩及抒情詩人），揉合了自亞理斯多德至阿奎納的哲學與神學，並懂得通俗拉丁文聖經本的內容；因此「地獄」可說集歷史、哲學、政治與冒險故事的混合品（見Essays Prsented to Charles Williams）。可見，但丁所描繪的人物，雖不像荷馬的史詩，那樣博采希臘神話；卻也遠超出聖經史料的範圍，我們必須在此多贅幾言，加以澄清，俾免誤導。
文學中虛構的歷史世界，必須建構於其所據而創作特定對象的真實類比，方才得以延展其人物性格、思想、言行與所處的情境。准此，我們乃能進一步自其類比的真實世界衍生某種的可信度。惟其如此，虛構的歷史人物於焉栩栩如生，從而喚起讀者有如置身于歷史重演中的幻覺。文學中虛構的聖經故事自亦不例外，這也是彌爾頓成功因素之一。
創世記中的亞當、夏娃
現在讓我們回到聖經的歷史文化觀點，來檢視有關亞當、夏娃二人的性格、思想、言行及其所處的情境：
根據「創世記」的記載，亞當是在宇宙萬物都被創造後，方才按照上帝的式樣所創造出來的精英。著名的聖經學者馬太·亨利更指出他是集上帝之智慧與能力所創造者。「亞當」一名，意表「赤地」，象徵著「治理」。足見，亞當乃被定位于伊甸園中萬物之首，唯他獨得此一榮耀與聖寵。於是，上帝不但讓各類動物都由他逐一命名；並且把所有的生物管轄權也讓授給他。在欽訂本英文聖經中，凡萬物之受造都用created或made二字，唯獨創造人時才用了formed一字；意味著更加審慎地依照特定式樣而形成。如此創造出來，又被賦予重大使命的亞當，絕非懵懂而顢頇之輩。俟其被誘食禁果後，則更加「料事如神」了。何至於如「夏」文所塑造的遠古大白癡?
「創世記」中的對話始于蛇向夏娃開口試探。雖然僅有三言兩語，卻是針對神諭的攻防計，雙方都要用盡心機。固然蛇很狡猾，但其動機只要達成誘食禁果，非常直截了當；夏娃卻要兼顧滿足自己的欲望、慫恿亞當分享碩果與分擔罪過，以及避免直接冒犯上帝。其中糾葛著極其複雜的心理掙紮與自我鬥智。在一本由二十多所大學教授精選的名著「牛頓文學讀本」中，便曾經提到夏娃這種繁複的心路歷程，並歸結成夏娃的三項企圖：可以自我判斷善惡；可以自己擁有世界；可以獨立自主(見The Norton Reader:On Religion)。
失樂園的男女一對
艾略特曾經在「論詩與詩人」一書中，以長達廿七頁的篇幅評述彌爾頓的「失樂園」。其中也提到亞當、夏娃並非專屬於某一類型的男女，而是一對原創型的男女(Not types,but prototypes.）。他們雖為單純的人類始祖，卻具有普遍的男女性格，使我們可以從他們的後代子孫，去認知他們所遭受試探而墮落時，所面對美德與過失、尊貴與卑下等抉擇的內心活動。這也就是齊克果所謂亞當不僅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同時也是擁有整個種族的綜合體。前述唐尼便曾用這種後人的感受去抒發亞當的心情。茲暫譯其詩首段九行如下：
「喟嘆似狂飆，熱淚若圍城
何處得尋清泉
使我雙眸並雙耳
得以滌淨，療傷
喔!自我悖逆，竟以
毒蜘蛛之愛，導致一切變質
使美肴化為苦膽
忖思此聖地
純真樂園，我卻引蛇入室」
詩中的他，接著又類比亞當進一步悔恨自責，寧願變成一棵日日銜悲的蔓陀蘿，或一縷岩隙中的溪澗，哀泣終年；卻又不斷為夏娃的真愛爭辯，在備受謊言之苦後，終于冷靜地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除去夏娃別無真實，因為此一真實某然戮殺了他!（見Twicknam Carden一首）。唐尼的詩情不啻印證了彌爾頓的思潮，
在「失樂園」第四部中，彌爾頓敘述撒但闖入伊甸園俯瞰一切，便充滿驚訝、嫉妒與惶恐。它乍見亞當與夏娃如此優越、完美和喜樂，萬物都敬重他們，便不敢輕舉妄動。於是偷聽他們倆的談話後，遂心生誘食禁果的詭計。可是還不敢草率行動，它先在夏娃的夢中悄然唆使，打好攻心之仗。從第五部起，才展開了天使、魔鬼與亞當、夏娃的一連串糾葛、矛盾、衝突與雄辯。一波又一波地推向悲劇的盡頭。直到第九部，亞當明知不可為而不得不為愛犧牲，寧與夏娃共犯而不忍見她獨自墮落並與她決裂。至此，這出人類的頭一樁大悲劇，在「失樂園」中，已足足歷經了前五部的漫長思辯與掙紮!
有關夏娃的名作
其他有關亞當與夏娃的世界文學名著甚多，茲再摘譯一些較短的著名詩句，作為參考：
霍奇森（Ralph Hodgson）的「夏娃」：
「夏娃，攜著她的小籃，
深浸於鐘聲與草叢，
跋涉於鐘聲與草叢
深及她的雙膝
采擷一瓢甜蜜
草莓與酸梅淺嘗，
沒入鐘聲與草叢
於此樹蔭中。」
顯而易見的，其中以鐘聲與草叢象徵神聖的伊甸園，以草莓與酸梅替代知識善惡之果，樹蔭則隱含蛇盤踞該樹的陰影。
胡得（Thomas Hood）的「回應」：
「夏娃被擎于人類始祖雙肩
蘋果隨奇特謊言壓撞，
喔!千萬憐憫、
亞當已非堅如磐石可擋!」
此詩最妙處，不但影射亞當與夏娃同在蛇的引誘下，成為偷摘禁果的共犯，而且更以亞當（ Adam）及磐石（Adamant）的諧音與形似，加以有趣的反諷。
吉卜林（Rudyard Kipling）的「習字簿標題的諸神」：
「喔!亞當園丁，神使他諦視
屈膝完成大半固有園事，
收工後，你得洗手禱告
讓榮耀之園，不致被拋」
雖然，其所謂諸神（gods標題用大寫，實則為小寫之複數名詞），並非指基督信仰的獨一真神。吉卜林卻仍尊重並引用基督教聖經的精神，予以警戒。
紐曼（Cardinal Newman）的「雲柱，火柱仁慈地導引」：
「最明智的愛啊!屬血肉的
亞當已墮落，
當奮興禦敵，
當奮興，當勝過。」
短短數行，便顯示其對亞當之惋惜與鼓舞。
至於普來爾（Matthew Prior），則更以亞當、夏娃的子嗣自況，直接把自己的傲骨崁入詩句裏。且看他的「碑銘」：
「貴族與使者，因諸君之遷離，
此地得以躺下名為馬太·普來爾者；
系亞當與夏娃之子嗣
即使波旁或拿騷也不會更高雅吧?」(注：波旁與拿騷皆為公爵。）
丁尼生（Lord Tennyson Alfred）的「莎樂得之女」
「自你藍天拱立之下
園丁亞當夫妻
嗤笑鬆弛的管轄。
但，於我則
以自尊為重
因仁慈心遠勝於冠冕，
信心優於諾曼第血統。」
在眾所熟悉的莎士比亞喜劇「皆大歡喜」中的：「於此，我只感到亞當的受罰…。」；「哈姆雷特」中的：「並無古老紳士，只有園丁，掘溝與造墳者；他們奪取了亞當的專業。」；「亨利第五」中的：「設想如天使降臨，將冒犯的亞當鞭笞出去。」；「亨利第六」中的：「亞當是個園丁。」；以及「李查第二」中的：「以老亞當的樣式，綴飾這花園。」等等，也都吻合聖經的原意。我們從來不見任何有份量的世界文學名著像「夏」文那樣扭曲聖經中的亞當與夏娃!
基督教聖經是一本文學水準極高的經典之作，尤其是英王欽訂英譯本。古今中外，不乏大文豪遊刃其間而寫成不朽名著。例如「失樂園」及「複樂園」的作者彌爾頓，便曾深入探討聖經的內涵，傾其畢生之精力，創作了豐盛雋永的短詩、詩劇與散文，從而構成宏偉的所謂「彌爾頓精神食糧」（The Miltonic Ration）。當然，運用聖經題材，並非僅限於信仰基督教的作家；撇開基督教的教義與聖經的舉證（The Christian doctrine and biblical citation），聖經中尚具無限廣袤的空間，足供所有的文學家去掘寶。
虛構聖經情境的表相
然而，取材於聖經，一如取材於其他的史料。一般取材於聖經史料的文學著作，多半依循兩條途徑：其一為擷取精神要義；另一為採用人物事件。前者如：小說「天路歷程」、詩集「唐尼全集」(John Donne: The Complete Eng1ish Poems)、戲劇「雞尾酒會」（The Cocktail Party）；後者如：小說「巴拉巴」（Barabbas）、詩劇「參孫」（Samson Agonistes）等。
我們只討論採用聖經人物事件的史料，此類作品，若未認同其特定的歷史文化背景，以及眾所熟悉的人物性格、思想、言行以及所處的情境，便容易喪失其時代精神，甚至斷送了熟諳史料的讀者共鳴。不錯，文學作品容許循其邏輯的發展而任意虛構；但虛構的文學世界，仍為一種真實的類比。因此，文學中虛構的歷史故事，應不止于套用歷史人物的姓名或情境中的表面事件。否則，便徒然令人覺得貌似而神離了!
嚴格而言，聖經中的亞當並不等於「失樂園」、「複樂園」或但丁「地獄」中的亞當（Allen Mandelbaum英譯的「Inferno」Canto xxx）。當然，也更迥異于「夏」文中的亞當。聖經中夏娃懷孕生子的經歷（雖然聖經並未記載）亦有別于「夏」文中夏娃的荒唐經歷。惟彌爾頓筆下的亞當，卻可視為聖經中同位亞當的延伸。因為，他認同了聖經的歷史文化背景，具有聖經的史料意義。但丁所刻畫的亞當，其實只是一個詐騙金幣而被判決焚死的英國人。顯然，但丁原來就想避免張冠李戴而令人混淆不清，因而有時在Adam之間加上Master一字。
但丁神曲超過聖經史料
雖然，有不少人認為包含「地獄」、「煉獄」與「天國」在內，整部但丁的「神曲」，都巧妙地蘊藏著新舊約聖經的教義。因為但丁與彌爾頓等人一樣，均曾涉獵古羅馬詩人維吉爾的「埃涅阿伊斯記」，該書又被奧古斯都君王刻意提倡，成為中世紀基督徒的教義藍本。但是艾略特在「維吉爾及其基督教世界」一文中，即已質疑其基督教義的功效，只強調肯定其著作本身的文學與哲學價值(見On Poetry and Poets,by T.S. Eliot)。我們無意評價上述各書，只不過要藉以說明有關文學中的聖經人物、思想、言行與情境。況且，賽耶斯(Dorothy L.Sayers）亦指出但丁研讀了奧維德（古羅馬詩人）、斯塔提烏斯（古羅馬史詩及抒情詩人），揉合了自亞理斯多德至阿奎納的哲學與神學，並懂得通俗拉丁文聖經本的內容；因此「地獄」可說集歷史、哲學、政治與冒險故事的混合品（見Essays Prsented to Charles Williams）。可見，但丁所描繪的人物，雖不像荷馬的史詩，那樣博采希臘神話；卻也遠超出聖經史料的範圍，我們必須在此多贅幾言，加以澄清，俾免誤導。
文學中虛構的歷史世界，必須建構於其所據而創作特定對象的真實類比，方才得以延展其人物性格、思想、言行與所處的情境。准此，我們乃能進一步自其類比的真實世界衍生某種的可信度。惟其如此，虛構的歷史人物於焉栩栩如生，從而喚起讀者有如置身于歷史重演中的幻覺。文學中虛構的聖經故事自亦不例外，這也是彌爾頓成功因素之一。
創世記中的亞當、夏娃
現在讓我們回到聖經的歷史文化觀點，來檢視有關亞當、夏娃二人的性格、思想、言行及其所處的情境：
根據「創世記」的記載，亞當是在宇宙萬物都被創造後，方才按照上帝的式樣所創造出來的精英。著名的聖經學者馬太·亨利更指出他是集上帝之智慧與能力所創造者。「亞當」一名，意表「赤地」，象徵著「治理」。足見，亞當乃被定位于伊甸園中萬物之首，唯他獨得此一榮耀與聖寵。於是，上帝不但讓各類動物都由他逐一命名；並且把所有的生物管轄權也讓授給他。在欽訂本英文聖經中，凡萬物之受造都用created或made二字，唯獨創造人時才用了formed一字；意味著更加審慎地依照特定式樣而形成。如此創造出來，又被賦予重大使命的亞當，絕非懵懂而顢頇之輩。俟其被誘食禁果後，則更加「料事如神」了。何至於如「夏」文所塑造的遠古大白癡?
「創世記」中的對話始于蛇向夏娃開口試探。雖然僅有三言兩語，卻是針對神諭的攻防計，雙方都要用盡心機。固然蛇很狡猾，但其動機只要達成誘食禁果，非常直截了當；夏娃卻要兼顧滿足自己的欲望、慫恿亞當分享碩果與分擔罪過，以及避免直接冒犯上帝。其中糾葛著極其複雜的心理掙紮與自我鬥智。在一本由二十多所大學教授精選的名著「牛頓文學讀本」中，便曾經提到夏娃這種繁複的心路歷程，並歸結成夏娃的三項企圖：可以自我判斷善惡；可以自己擁有世界；可以獨立自主(見The Norton Reader:On Religion)。
失樂園的男女一對
艾略特曾經在「論詩與詩人」一書中，以長達廿七頁的篇幅評述彌爾頓的「失樂園」。其中也提到亞當、夏娃並非專屬於某一類型的男女，而是一對原創型的男女(Not types,but prototypes.）。他們雖為單純的人類始祖，卻具有普遍的男女性格，使我們可以從他們的後代子孫，去認知他們所遭受試探而墮落時，所面對美德與過失、尊貴與卑下等抉擇的內心活動。這也就是齊克果所謂亞當不僅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同時也是擁有整個種族的綜合體。前述唐尼便曾用這種後人的感受去抒發亞當的心情。茲暫譯其詩首段九行如下：
「喟嘆似狂飆，熱淚若圍城
何處得尋清泉
使我雙眸並雙耳
得以滌淨，療傷
喔!自我悖逆，竟以
毒蜘蛛之愛，導致一切變質
使美肴化為苦膽
忖思此聖地
純真樂園，我卻引蛇入室」
詩中的他，接著又類比亞當進一步悔恨自責，寧願變成一棵日日銜悲的蔓陀蘿，或一縷岩隙中的溪澗，哀泣終年；卻又不斷為夏娃的真愛爭辯，在備受謊言之苦後，終于冷靜地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除去夏娃別無真實，因為此一真實某然戮殺了他!（見Twicknam Carden一首）。唐尼的詩情不啻印證了彌爾頓的思潮，
在「失樂園」第四部中，彌爾頓敘述撒但闖入伊甸園俯瞰一切，便充滿驚訝、嫉妒與惶恐。它乍見亞當與夏娃如此優越、完美和喜樂，萬物都敬重他們，便不敢輕舉妄動。於是偷聽他們倆的談話後，遂心生誘食禁果的詭計。可是還不敢草率行動，它先在夏娃的夢中悄然唆使，打好攻心之仗。從第五部起，才展開了天使、魔鬼與亞當、夏娃的一連串糾葛、矛盾、衝突與雄辯。一波又一波地推向悲劇的盡頭。直到第九部，亞當明知不可為而不得不為愛犧牲，寧與夏娃共犯而不忍見她獨自墮落並與她決裂。至此，這出人類的頭一樁大悲劇，在「失樂園」中，已足足歷經了前五部的漫長思辯與掙紮!
有關夏娃的名作
其他有關亞當與夏娃的世界文學名著甚多，茲再摘譯一些較短的著名詩句，作為參考：
霍奇森（Ralph Hodgson）的「夏娃」：
「夏娃，攜著她的小籃，
深浸於鐘聲與草叢，
跋涉於鐘聲與草叢
深及她的雙膝
采擷一瓢甜蜜
草莓與酸梅淺嘗，
沒入鐘聲與草叢
於此樹蔭中。」
顯而易見的，其中以鐘聲與草叢象徵神聖的伊甸園，以草莓與酸梅替代知識善惡之果，樹蔭則隱含蛇盤踞該樹的陰影。
胡得（Thomas Hood）的「回應」：
「夏娃被擎于人類始祖雙肩
蘋果隨奇特謊言壓撞，
喔!千萬憐憫、
亞當已非堅如磐石可擋!」
此詩最妙處，不但影射亞當與夏娃同在蛇的引誘下，成為偷摘禁果的共犯，而且更以亞當（ Adam）及磐石（Adamant）的諧音與形似，加以有趣的反諷。
吉卜林（Rudyard Kipling）的「習字簿標題的諸神」：
「喔!亞當園丁，神使他諦視
屈膝完成大半固有園事，
收工後，你得洗手禱告
讓榮耀之園，不致被拋」
雖然，其所謂諸神（gods標題用大寫，實則為小寫之複數名詞），並非指基督信仰的獨一真神。吉卜林卻仍尊重並引用基督教聖經的精神，予以警戒。
紐曼（Cardinal Newman）的「雲柱，火柱仁慈地導引」：
「最明智的愛啊!屬血肉的
亞當已墮落，
當奮興禦敵，
當奮興，當勝過。」
短短數行，便顯示其對亞當之惋惜與鼓舞。
至於普來爾（Matthew Prior），則更以亞當、夏娃的子嗣自況，直接把自己的傲骨崁入詩句裏。且看他的「碑銘」：
「貴族與使者，因諸君之遷離，
此地得以躺下名為馬太·普來爾者；
系亞當與夏娃之子嗣
即使波旁或拿騷也不會更高雅吧?」(注：波旁與拿騷皆為公爵。）
丁尼生（Lord Tennyson Alfred）的「莎樂得之女」
「自你藍天拱立之下
園丁亞當夫妻
嗤笑鬆弛的管轄。
但，於我則
以自尊為重
因仁慈心遠勝於冠冕，
信心優於諾曼第血統。」
在眾所熟悉的莎士比亞喜劇「皆大歡喜」中的：「於此，我只感到亞當的受罰…。」；「哈姆雷特」中的：「並無古老紳士，只有園丁，掘溝與造墳者；他們奪取了亞當的專業。」；「亨利第五」中的：「設想如天使降臨，將冒犯的亞當鞭笞出去。」；「亨利第六」中的：「亞當是個園丁。」；以及「李查第二」中的：「以老亞當的樣式，綴飾這花園。」等等，也都吻合聖經的原意。我們從來不見任何有份量的世界文學名著像「夏」文那樣扭曲聖經中的亞當與夏娃!
